2015-10-01*

李清照《武陵春 春晚》原文翻譯及賞析

  武陵春·春晚
  
  朝代:宋代
  
  作者:李清照
  
  原文: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隻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翻譯
  
  惱人的風雨停歇了,枝頭的花朵落盡了,隻有沾花的塵土猶自散發出微微的香氣。抬頭看看,日已高,卻仍無心梳洗打扮。春去夏來,花開花謝,亙古如斯,唯有傷心的人、痛心的事,令我愁腸百結,一想到這些,還沒有開口我就淚如雨下。
  
  聽人說雙溪的春色還不錯,那我就去那裏劃劃船,姑且散散心吧。唉,我真擔心啊,雙溪那葉單薄的小船,怕是載不動我內心沉重的憂愁啊!
  
  創作背景
  
  作者:佚名
  
  這首詞是公元1135年(宋高宗紹興五年)李清照避難浙江金華時所作。黃盛璋《李清照事跡考辨》:詞意寫的是暮春三月景象,當做於紹興五年三月。又《趙明誠李清照夫婦年譜》:紹興五年乙卯,金人犯滁州,圍亳州。壬午,偽齊犯安豐,韓世忠遊擊金人於大儀鎮,敗之。乙醜,金人困承州,又圍濠州,高宗如平江。李清照《打馬圖》序雲:今年十月朔,聞淮上警報,浙江之人,自東走西,自南走北,居山林者謀入城市,居城市者謀入山林,旁午絡繹,莫不失所。易安居士自臨安泝江,涉嚴灘之險,抵金華,卜居陳氏邸。其時金兵進犯,丈夫既已病故,家藏的金石文物也散失殆盡,作者孑然一身,在連天烽火中飄泊流寓,曆盡世路崎嶇和人生坎坷,處境淒慘,內心極其悲痛。
  
  賞析
  
   四兩句,由含蓄而轉為縱筆直寫,點明一切悲苦,由來都是物是人非。而這種物是人非,又決不是偶然的、個別的、輕微的變化,而是一種極為廣泛的、劇烈的、帶有根本性的、重大的變化,無窮的事情、無盡的痛苦,都在其中,故以事事休概括。這,真是一部十七史,從何說起?所以正要想說,眼淚已經直流了。
  
  前兩句,含蓄;後兩句,真率。含蓄,是由於此情無處可訴;真率,則由於雖明知無處可訴,而仍然不得不訴。故似若相反,而實則相成。
  
  上片既極言眼前景色之不堪、心情之淒楚,所以下片便宕開,從遠處談起。這位女詞人是最喜愛遊山玩水的。據周輝《清波雜誌》所載,她在南京的時候,每值天大雪,即頂笠、披蓑,循城遠覽以尋詩。冬天都如此,春天就可想而知了。她既然有遊覽的愛好,又有需要借遊覽以排遣的淒楚心情,而雙溪則是金華的風景區,因此自然而然有泛舟雙溪的想法,這也就是《念奴嬌》中所說的多少遊春意。但事實上,她的痛苦是太大了,哀愁是太深了,豈是泛舟一遊所能消釋?所以在未遊之前,就又已經預料到愁重舟輕,不能承載了。設想既極新穎,而又真切。下片共四句,前兩句開,一轉;後兩句合,又一轉;而以聞說、也擬、隻恐六個虛字轉折傳神。雙溪春好,隻不過是聞說;泛舟出遊,也隻不過是也擬,下麵又忽出隻恐,抹殺了上麵的也擬。聽說了,也動念了,結果呢,還是一個人坐在家裏發愁罷了。
  
  王士稹《花草蒙拾》雲:‘載不動許多愁’與‘載取暮愁歸去’、‘隻載一船離恨向兩州’,正可互觀。‘雙槳別離船,駕起一天煩惱’,不免徑露矣。這一評論告訴我們,文思新穎,也要有個限度。正確的東西,跨越一步,就變成錯誤的了;美的東西,跨越一步,就變成醜的了。象雙槳兩句,又是別離船,又是一天煩惱,惟恐說得不清楚,矯揉造作,很不自然,因此反而難於被人接受。所以《文心雕龍?定勢篇》說:密會者以意新得巧,苟異者以失體成怪。巧之與怪,相差也不過是一步而已。
  
  李後主《虞美人》雲: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隻是以愁之多比水之多而已。秦觀《江城子》雲: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則愁已經物質化,變為可以放在江中,隨水流盡的東西了。李清照等又進一步把它搬上了船,於是愁竟有了重量,不但可隨水而流,並且可以用船來載。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中的《仙呂?點絳唇纏令?尾》雲:休問離愁輕重,向個馬兒上馱也馱不動。則把愁從船上卸下,馱在馬背上。王實甫《西廂記》雜劇《正宮?端正好?收尾》雲:遍人間煩惱填胸臆,量這些大小車兒如何載得起。又把愁從馬背上卸下,裝在車子上。從這些小例子也可以看出文藝必須有所繼承,同時必須有所發展的基本道理來。
  
  這首詞的整個布局也有值得注意之處。歐陽修《采桑子》雲:群芳過後西湖好,狼藉殘紅,飛絮蒙蒙,垂柳欄幹盡日風。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周邦彥《望江南》雲:遊妓散,獨自繞回堤。芳草懷煙迷水曲,密雲銜雨暗城西,九陌未沾泥。桃李下,春晚未成蹊。牆外見花尋路轉,柳陰行馬過鶯啼,無處不淒淒。作法相同,可以類比。譚獻《複堂詞話》批歐詞首句說:掃處即生。這就是這三首詞在布局上的共有特點。掃即掃除之掃,生即發生之生。從這三首的第一句看,都是在說以前一階段情景的結束,歐、李兩詞是說春光已盡,周詞是說佳人已散。在未盡、未散之時,芳菲滿眼,花豔掠目,當然有許多動人的情景可寫,可是在已盡、已散之後,還有什麽可寫的呢?這樣開頭,豈不是把可以寫的東西都掃除了嗎?及至讀下去,才知道下麵又發生了另外一番情景。歐詞則寫暮春時節的閑淡愁懷,周詞則寫獨步回堤直至歸去的淒涼意緒,李詞則寫由風住塵香而觸發的物是人非的深沉痛苦。而這些,才是作家所要表現的,也是最動人的部分,所以叫做掃處即生。這好比我們去看一個多幕劇,到得晚了一點,走進劇場時,一幕很熱鬧的戲剛剛看了一點,就拉幕了,卻不知道下麵一幕內容如何,等到再看下去,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趕上了全劇中最精采的OK部分。任何作品所能反映的社會人生都隻能是某些側麵。抒情詩因為受著篇幅的限製,尤其如此。這種寫法,能夠把省略了的部分當作背景,以反襯正文,從而出人意外地加強了正文的感染力量,所以是可取的。(沈祖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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