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5-10*

勵誌小說:我的苦難我的大學[5]

勵誌小說:我的苦難我的大學(5)

 

  (十三)

  【我無言,從體外到體內徹骨的寒冷讓我直打冷顫。我絕望地想:我會不會凍死在這個陰冷的冬天?】

  後來才知道,我是被當作"童養媳"領養的,說是等我長到十八歲,就"嫁"給養父家其中一個兒子。告訴我做"童養媳"秘密的是紅英表姐,她看不慣養父母家對我的刻薄,鼓勵我給母親寫信,要求母親想辦法帶我去安徽。

  我對童養媳的概念十分茫然。但我明白"嫁"的含義。

  我立即給母親寫信,這是我平生寫的第一封信,我從練習薄上撕下一張紙,趁著課間休息時趴在課桌上給遠在天邊的媽媽寫信。

  "媽媽,我想你。"我寫下了第一句話,這句話一寫,眼淚就在眼裏旋轉了。我想了想,接著寫:"媽媽,你想我嗎?"眼淚已經控製不住地掉了下來。我偷眼四顧,同學們都在操場上瘋玩,教師裏很安靜。我大膽地吸了一下鼻子,抓緊時間寫:"媽媽,我過得很不快樂,他們讓我幹很多活,很累。我想到你那裏去,哪怕跟著你討飯喝粥,我也願意。媽媽,快來吧!""討飯"那句話是紅英表姐的授意。

  想了想,我又在信的一角畫了一個臉上正掉著眼淚的小孩子。我折好信,接著寫信封。信封是紅英表姐幫我用廢練習薄的封麵糊的,我在上麵工工整整地寫上從紅英表姐家抄來的母親的地址:安徽省蕪湖市馬塘鄉荊山石礦周習康轉沙玉芳收。周習康就是我繼父,紅英表姐說我寫母親的名字沒人認識。

  信由紅英表姐幫我寄出去了。我的心隨著這封信的飛越萬水千山而急迫和喜悅,等母親的回信成了我每天的惦念。

  母親的信一個月後才姍姍來遲。是寄給紅英表姐的。母親的信不長,不知請誰寫的。母親的回信是這樣的:"萍後,接到你的信,我的心都碎了,都怪媽媽沒用,讓你吃苦頭了。媽媽過段時間就回去看你,真的。你好好讀書,媽媽下次回來一定給你帶個新書包。媽媽也想你。"

  我將母親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連標點符號都數在內,一共73個字。這時候我竟沒有一點想哭的衝動,心內隻是失望。母親沒說要帶我走。

  我再未給母親寫信,我隱隱有些怨恨母親。

  放暑假了,我更成了養父母家的長工,每天的做飯洗衣成了我的必修功課,兩頭豬和三隻羊的一天三頓草也由我包了。我就像課文《包身工》裏的"蘆柴棒"一樣辛苦與嬴弱。再沉重的擔子我也得自己扛,無人會幫我。

  我的堅忍與強幹也許就是這樣一點一滴地積累而成。從小我就未曾養成怨天尤人的習慣,養成的,是獨自麵對苦難的堅韌毅力。

  炎熱的夏天過去後,我升上了五年級,我的學習成績令我所在班的班主任欣喜不已,班主任拋下他原先寵愛的學生,而對我青眼有加。我受寵若驚,學習更加用功。期中考試我果真考了個全公社年級第一。

  考試完了就是寒假了。又到了我繁重的家務勞動時光。我覺得這個冬天特別冷,因為我隻穿著一套單薄的秋衣秋褲,還是養父母的女兒不穿了的。

  棉襖沒有,毛衣沒有,一雙有洞的襪子也沒有,鞋是蘆葦編的"毛窩兒",結實是結實,但由於沒襪子穿,腳在裏麵空蕩蕩的,堅硬的蘆葦稈子會把腳磨起泡。養父母的兒女們比我幸運,他們有暖和的棉衣褲和養母親手做的棉鞋。

  有次我小心地對養母說我冷,養父在一邊輕飄飄地說:"小孩屁股三把火,冷什麽冷?"

  我無言,從體外到體內徹骨的寒冷讓我直打冷顫。我絕望地想:我會不會凍死在這個陰冷的冬天?

  也就是在這個冬天,我聽到了一個令我振奮不已的消息:楊東啟在南京涉嫌強奸殺人被抓起來了!原來,楊東啟到處找不到我媽媽,就又去南京找他的前妻,他的前妻也四處躲藏不見他。有一天,他打聽到他前妻上班的工廠,找到她的宿舍,便潛進宿舍等她回來。誰知,與他前妻住同一宿舍的一個女大學生晚上回來,被獸性大發的楊東啟奸汙了,並用他前妻的毛巾勒死了女孩……

  聽到這個消息大約半個月後,有兩名警察來到紅英表姐家找我。警察是來調查楊東啟在我家做過什麽壞事。我在兩名警察的追問下回憶著不堪回首的噩夢般的日子。警察刷刷地往本子上記著。我想忍住不在生人麵前哭的,可我到底沒忍住,我為我流了淚而難為情。警察說:"你別怕,你說吧,楊東啟已經被我們抓了,不要怕。"

  問答了大約有兩個小時,我的手背上早已糊滿鼻涕、淚水,警察問完了,遞給我本子,讓我簽上自己的名字,我工工整整地在警察的本子上認真寫下"趙美萍"三個字。警察臨了又要了母親的詳細地址,說還要去安徽向母親調查取證。

(十四)

  【我跪了也許有兩個小時那麽久,繼父的鼾聲經久不息。淚痕已在臉上幹結,緊繃繃的,像結了一層痂。我絕望地想:如果繼父一直不醒來,我是不是就一直在這冰冷的地上跪下去?】

  不久,母親來信了。母親在信中說,江蘇的警察已經去安徽找到了她,還帶她去醫院拍了她受傷手指的片子,雖然骨折早已治好,可還有舊傷。這些都是證據。母親在信的最後說:"楊東啟作惡多端,肯定會槍斃。我們的苦日子也到頭了,今年我會光明正大地帶你繼父回去過年。"捧讀母親的來信,我喜出望外。

  母親和繼父是臘月二十八那天到達的,美華沒回來。我第一次見到我的繼父。繼父矮小壯實,皮膚黝黑,雙手粗糙,一副老實的農民形象。繼父眼裏有雲翳,說話嗓門大,這使我對他有幾分畏懼。

  母親拿出一包花花綠綠的糖塞給我,說:"這是你爸爸買給你吃的,快叫爸爸。"我看看繼父,他用那雙長了雲翳的眼睛毫無表情地看著我,我心裏一緊張,竟然喊不出口。母親一個勁向我使眼神,我像蚊子哼哼一樣叫了聲"爸爸",繼父從鼻子裏"嗯"了一聲。

  在紅英表姐家裏,母親摸摸我的衣服,驚訝地喊起來:"你怎麽穿得這麽少?"我鼻子一酸,說不出一句話。母親又摸摸我的手,再次驚呼:"手這麽涼,怎麽不加衣服?"母親當即就要去養父母家,看樣子似乎要興師問罪去。

  我拽住母親,哀求道:"媽,帶我到安徽去吧,我不想在這裏過下去了。"母親的眼圈一紅,說:"不是我不想帶你去,是你繼父不同意呀!"

  紅英表姐給我出主意:"我看姑父也是個老實人,萍後你要求他,晚上他睡覺,你就在他床前哀求,他心一軟,興許就同意了。"母親想想也說:"這倒是個好辦法。萍後你要會說話,開口閉口就叫爸爸,他一高興,一喜歡你,就帶你走了。"

  晚上,和表姐夫喝了兩盅白幹的繼父在紅英表姐家的東房裏睡下了。母親和表姐在另一間房裏說話,母親叫我去求繼父"開恩",成了馬上告訴她。

  我遵照母親的意願而行。開始我是低頭認罪似的站在繼父床頭,一動不動。那時農村還沒通電,昏昏暗暗的煤油燈跳在繼父的床頭,他縮在被窩裏,用安徽普通話說:"你把燈吹掉吧!"他以為我是來給他吹滅油燈的。見我半天沒動,繼父奇怪地問我:"你站在這裏幹什麽?"

  我囁嚅著說:"爸爸,帶我去安徽吧!"

  繼父沒吭聲,我想起紅英表姐交代的必要時要跪下的話,我雙膝一彎,跪在了繼父的床前。跪下的那一刻,我的心裏劃過一抹鈍鈍的痛,13歲的我已經懂得自尊,我的眼淚在這一刻暗潮洶湧。

  幾分鍾後,我聽到了繼父發出的鼾聲,繼父居然睡著了。

  我的淚水不可抑製地滴落下來。如果是我的親生父親,他會視而不見我的跪地哀求而心安理得地酣睡嗎?

  我跪在冰冷的地上,薄薄的秋褲隔不了來自地底的寒氣,我能感覺到寒氣上升的冷酷與無法抵擋,淚在臉上蜿蜒成冰涼的河,小小的心似乎也凍成了冰坨坨。世界何其寒冷啊!哪裏會是我取暖的地方?

  我跪了也許有兩個小時那麽久,繼父的鼾聲經久不息。淚痕已在臉上幹結,緊繃繃的,像結了一層痂。我絕望地想:如果繼父一直不醒來,我是不是就一直在這冰冷的地上跪下去?

  繼父醒來時我已跪麻了雙腿,繼父起來解手,見狀,很驚異地問:"幹什麽跪這裏?"我小聲而堅決地說:"我要去安徽!"

  我聽見繼父歎了口氣,邊往外走邊說:"去安徽也是過苦日子!"

  繼父解完手回來時叫我起來,"你不要跪了,"他說,"不是我心狠,我養兩個人已經夠嗆,我再也無能為力。"繼父躺進熱乎乎的被子裏,不再理我。一會兒,鼾聲又起。

  我是徹底死心了。不再哭,繼父不會因我的哭泣而心疼的,我又不是他生的。在他眼裏,我隻是一個想往他身上貼的小包袱吧,誰又願意自找苦吃呢?

  我艱難地爬起來,在這個寒冷而又無情的冬夜,無家可歸的我連繼續哭泣的意念都放棄了。生活不相信眼淚。

  我一個人悄悄回了養父母家去睡覺,沒去驚動母親。我跪了兩個小時繼父都毫無憐憫,她又能怎樣?

  整夜都在夢中掙紮。我一個人奔跑在烈日炎炎的曠野上,曠野無人,我無去無從。我仰天叩問:"家--家呢?"
                  
 (十五)

  【我忽然惆悵萬分,不知道這一去還有沒有歸期,還有沒有機會再回故土。忽然想到孤零零埋在屋後的父親,眼淚迅速吧嗒吧嗒掉下來。我就這樣,如一葉飄萍般隨著滾滾長江水飄到了生命中的第二個故鄉--安徽蕪湖。】

  第二天,事情出乎意料地改變了。繼父竟然同意帶我去安徽了。

  後來才明白,一切還是母親所為。在我黯然離開後,母親與繼父大吵一架,母親說如果我不帶去安徽,她也不去安徽了。最後繼父吼了一句"老子算栽了"便默認了我。

  繼父的那一關過了,養父的一關就不那麽容易過了。

  中午,繼父和母親都在養父母家吃的飯。這頓飯應該說吃得圓滿而美好。養父對母親一口一個親家母,和繼父一杯接一杯喝酒。這天的我破例上了桌子,還吃到了兩塊紅燒肉,自然是養父"疼愛"我的表現使然。

  我一小口一小口咬著養父夾到我碗裏的肉。到養父母家也有一年了,吃肉的次數屈指可數;這也是養父第一次給我夾菜,並且是紅燒肉啊!那肉是切成方塊型的,有瘦有肥還有皮,琥珀色的,一層明晃晃的油,香極了。吃過飯,養父威嚴地叫他的女兒:"慶珍,洗碗!"慶珍很不情願地動手揀桌上的杯盤碗碟,並且狠狠地瞅了我一眼--洗碗本來是我的任務,就像給養父打酒一樣天經地義的。

  母親是在吃完飯後向養父提出要帶我走的。養父正剔著牙,聞言眼睛一瞪:好好的,開什麽玩笑?

  是了,周家是懷著我做童養媳的目的收留我的,自然不會輕易放了我吧?我的心有點颼颼的涼,就像順著我的褲管向上竄的涼風,一直竄到了我的心裏去。

  任母親好話說盡,養父就是不放我,他的兩個兒子站在門口虎視眈眈地盯著我,我打了個寒戰,怕母親奪不走我。

  母親和養父終於控製不住地爭吵起來,養父咆哮起來,脖子上青筋鼓起老高,跳腳道:"老子不能白白養你女兒一場……"母親答應養父,即使我去了安徽,仍然認他做父親。養父不依,指使他的兩個兒子將我押解起來,就在他們動手時,母親衝過來,母雞護雛一樣抱我在懷。(勵誌小說:我的苦難我的大學(4)]    [勵誌小說:我的苦難我的大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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