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走過

作者:張曉風

　　這是什麽菜？晚餐桌上，丈夫點頭讚許，這青菜好，我喜歡吃，以後多買這種菜。

　　我聽了啼笑皆非，立即頂了回去：見鬼哩，這是什麽菜？這是青江菜，兩個禮拜以前你還說這菜難吃，叫我以後別再買了。

　　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上次買的老，這次買的嫩，其實都是它，你說愛吃的是它，說不愛吃的也是它。

　　同樣的東西在不同時段的差別之大，幾乎讓你忘了它們原本是同一個！

　　此刻委地的塵泥，曾是昨日在枝頭喧鬧的春意，兩者之間，誰才是那花呢？

　　今朝為螻蟻食剩的枯骨，曾是昔時舞妒楊柳的軟腰，兩相參照，誰方是那絕世的美人呢？

　　一把青江菜好不好吃，這裏頭竟然牽動起生命的大創痛了。

　　你所愛的和你所惡的，其實是同一個對象。隻不過，有一個叫時間的家夥曾經走過而已。

　　（塵中塑摘自江蘇文藝出版社《那夜的燭光》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