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1-15*

鏡子與寶石——《白癡》讀後感

  鏡子與寶石——《白癡》讀後感

  文/墨涵

  這個世界上本不該有鏡子與寶石的存在的。

  但當我們對謊言已經習以為常,對黑暗已經麻木冷漠,對扭曲與變態已經認為是順理成章了的時候,最讓人痛苦的,反而是一麵鏡子。

  當有一個人,心中隻有對這個世界的寬恕,隻有對這個世界的憐憫,這個人就是一麵鏡子。讀者無法忘記《白癡》這本小說,其實是忘不掉梅詩金公爵,忘不掉這個世界上竟有人真正明亮如一麵鏡子,純潔如一顆無瑕的鑽石。而這顆並不結實,並不為書中人,甚至不為當今世人所理解的鑽石令人震驚,在文學史上熠熠生輝。

  《白癡》這本書寫於1867年,於1868年出版,距離《罪與罰》的出版隻過了兩年的光景,而距離陀翁真正思想的最高峰作品《卡拉馬佐夫兄弟》還需要等待12年。19世紀下半葉的俄國,正是農奴製改革的關鍵節點,在《白癡》這本書中,其宗教意味其實遠遠濃於陀翁的其他作品。這正是陀翁背叛自己原本固有思想,把靈魂交給上帝的體現。無論對於哪個並不短命的偉大作家來說,成長無疑是一次次的決裂與背叛。舉兩個其他俄國巨匠的作品來說吧,對活了四十四歲的契訶夫來說,訪問薩哈林島也是他生命中的一次裂變,但上天給他揭露人世間真相的時間不多了,這是人類的遺憾。托翁,在八十二歲的時候,與不理解他的夫人,與富庶的莊園生活決裂,毅然出走,把生命交給自然,交給清風。

  而陀翁則在流放西伯利亞歸來之後,把信仰交給鋼筆與上帝,這是出於什麽目的懺悔,亦或是出於什麽目的贖罪,我不得而知,但梅詩金公爵,正是這樣一個聖愚般的基督,俄國的唐吉柯德。梅詩金公爵毫無保留地將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告訴別人,陌生人,甚至害他嘲諷他的人,他的嘴裏沒有假話,隻有美能拯救一切,他的的確確患有癲癇,是個常人可以判斷出來的白癡,但他的的確確也是一麵鏡子,照映出了世間的一切黑暗,不公,憎恨與無恥。他可以對任何一個人,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袒露自己的憐憫與心聲,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行為都是真實的,正常的。而這種真實與正常在這個肮髒的現實社會中,在世人的眼裏,卻是一種白癡的行為。

  嗚呼哉!嗚呼哉!難道造化的的確確是為庸人所設計嗎?在這個觀點上,陀翁竟與魯迅有驚人的契合,難怪魯迅會對陀翁做出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人類靈魂的偉大審問者,他把小說中的男男女女,放在萬難忍受的境遇裏,來試煉他們,不但剝去表麵的潔白,拷問出藏在底下的罪惡,而且還有拷問出藏在那罪惡之下的真正潔白來。而且還不肯爽快地處死,竭力要放他們活得長久。的評價!

  小說的結局,定格在梅詩金公爵受到納斯塔霞之死刺激,成為真正的白癡的那一刻,這個結局是很多讀者可以推斷出來或者猜到的。因為這是必然的,當所有的白色都被染成烏黑之時,那麽白的顏色便是烏黑的,這時如果有真正的白色出現,那麽這抹白色的結局,必然是被踐踏,被刪刈。這個悲劇與納斯塔霞無關,與托茨基無關,與葉班欽將軍無關,與羅果仁無關,也與任何其他人物無關!這時西西弗斯式的必然悲壯與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史詩!小說以白癡開頭,以白癡結尾,一切都是荒誕的,一切也都是真實的。

  如果說作家是一場戲劇的編導,毋寧說作家是統治一個王國的暴君。戲劇的編導可以把喜劇改為悲劇,把悲劇變為喜劇。而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暴君隻能統治主宰一時的情節,而無法改變這個文字世界的本質與規律。

  這樣的小說世界是真實的,是無法用數據量化的,作者何嚐不想通過這樣的結論告訴我們,我們在現實麵前是蒼白而無力的呢?告訴我們人類的驕傲自大,終不敵作者所說的規律即上帝呢?我想這就是陀翁在這本小說中對人性與神權的最深刻的思考與最偉大的嚐試吧!

  但歸於這本小說的文字,陀翁是偏愛著梅詩金公爵的,雖然給他白癡的身份,但把如嬰兒,如寶石一般的純淨也給了他。這正是陀翁無力的寄托與真誠的態度——用美拯救一切。

Tiny
發現更多相似內容:
{$tong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