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0-01*

父親的盒子

父親的盒子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列夫·托爾斯泰

  大四那年的聖誕節,我興衝衝地搭車返鄉,準備和兩個弟弟度過兩個星期的開心假期。由於父母親計劃到波士頓玩一天,我們姐弟便自告奮勇地表示願意照顧店麵,好讓兩老能安心地玩。出發的前一天,父親悄悄地帶我到店後麵的一間小倉庫。這裏十分狹窄,隻擺一架鋼琴和一張折疊式的沙發就塞滿了。隻要將沙發拉出,便可坐在沙發邊上彈鋼琴。父親走到鋼琴旁,彎下腰,一隻手從鋼琴背後探出了一個雪前盒子。他將盒子打開,裏麵裝滿了一大疊剪報。大概是偵探小說讀多了吧,我睜大雙眼盯著這堆剪報,心想這裏麵到底暗藏了什麽玄機。
  這些是什麽?我好奇地問。
  父親一臉嚴肅地回答我:這些是我過去投稿到報社被刊登出來的文章。
  讀完第一篇後,我發覺文章後所登的作者名叫華特·柴普曼,父親顯然是用筆名投稿。
  你從來沒提過你投過槁。我驚訝地表示。
  我不想讓你媽媽知道。她老是告訴我,我沒讀過書,最好不要提筆,免得惹人笑話。我一度想出來競選公職,但她也勸我打消念頭。她大概是怕我選不上丟臉吧,其實我隻是想過過選舉的癮。後來我瞞著她,偷偷寄稿子到報社。隻要刊登出來,我便把文章剪下,藏到這盒子裏。你是第一個知道這事的人。
  他看著我讀完其他文章,當我抬起頭時,我發覺父親的眼有微濕。我想我上次投的那篇稿子有些失敗。他解釋道。
  你最近有再投稿嗎?
  有呀,我投了篇稿子到教派雜誌去。對於全國提名委員會的選舉方法,我提出了幾點建議。稿子寄出三個月了都沒消息。我想我寫的內容太過膚淺了。
  我從來沒看過父親這個樣子,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麽,隻得安慰他說:也許過一陣子就登出來了。
  也許吧,但我看希望不大。父親對我笑了笑,他把盒蓋蓋上,然後將盒子放回鋼琴後麵。
  第二天早上,父母親兩人搭巴士到火車站,然後轉車到波士頓。我和弟弟看店時,腦中不斷想著那個盒子。我從不知道父親喜歡提筆寫作。我沒將這件事告訴兩個弟弟,這是我和父親之間的秘密——盒子之謎。
  那晚我從窗外望去,見到母親下了公車,但隻有她一個。她快速地穿過馬路,走進店裏。
  爸呢?我們齊聲問道。
  你爸去世了。母親表情木然地回答。
  無法置信的我們跟著母親到了廚房,她說就在他們經過人潮洶湧的公園街地鐵站時,父親突然倒地不起,旁邊經過的一位護士,蹲了下去聽父親的心跳,她隻說了一句:他沒氣了。
  車站的人潮一波接一波,但大家卻對這位倒地的老人視若無睹,母親驚惶失措地站在一旁,完全失去了主張。後來有位牧師幫母親報了警,經過近一小時漫長的等待,一輛救護車才來到現場,將父親的遺體載到附近唯一的一家殯儀館。在取下父親身上的遺物後,母親孤伶伶一個搭火車回到家裏,母親未滴一顆眼淚他講完這段經過,不輕易表露情緒一向是媽的原則。而我們也強打起精神,輪流照料店裏的生意。
  那晚來了一個老顧客,他問道:老頭兒今晚不在呀?
  他去世了。我回答。
  喔,真是不幸!他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雖然父親已70歲,而母親隻有50歲,但我從不認為父親有任何老態,也不愛別人稱他老頭。他一向神情愉快,身體硬朗,而且毫無怨言地照顧體弱的母親,結果現在卻這樣地走了。以後再也聽不塚他看店時吹著口哨,整理存貨時哼著小調,他真地離我們而去了。
  葬禮結束的那個上午,我坐在店裏,整理著親友們送來的慰問卡。就在此時,我瞥到了旁邊書堆上有一本宗教性的雜誌。如果是平時,我絕不會翻閱這種我自認內容枯燥的刊物,但抱著一絲希望,我打開了目錄頁,果然發現了父親最後一次投稿的文章。
  我抱著雜誌,跑進後麵的小倉庫。一關上門,淚水立刻爬滿臉上。我一直忍著傷悲,但看見父親生前最後一篇作品被刊登出來,我再也克製不住自己的情感。我哭著把這篇文章讀完,然後拿出藏在鋼琴背後的盒子。翻著盒中的剪報,結果發現其中夾了一封參議員洛奇寫來的信函,感謝父親在競選期間給他提供寶貴意見。
  我一直沒和任何人提起盒子的事,它是我和父親間的秘密。
                   (佛羅倫斯·立特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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