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0-21*

張悅然:紅色抒情

  張悅然:紅色抒情

  我非常不樂意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我又留在熱帶,留在熾熱的太陽下麵過年了。

  當這次的新年一點一點來到的時候,我發現我唯一的小小的願望就是走出去看到些中國紅。仍舊記得,第一個在新加坡過的新年,我一個人坐在樟宜機場看飛機起落。座椅旁邊的架子上有一種中國紅色的明信片。我拿了很多張,這樣的貪心。我覺得它們和我外婆最寶貝的那件緞子旗袍一樣柔軟光滑。

  和朋友小舞去了叫做Bugis的商業區。這裏有個很凝重深沉的中文名字:武吉士。有個著名設計師設計的音樂噴泉,有些賣珠簾衣服的年輕孩子偏愛的商店,還有就是眼下這個剛剛搭起來的賣中國年貨的地方。

  我看到了很多的中國紅,漸漸感動起來。都是些在中國看來最樸素的食物,被放在係著紅色緞帶的籃子裏,像裹在繈褓裏打扮得好好的去見親戚的小孩子一樣:山東的花生,天津的十八街的麻花,還有沒有祖籍的飯團一樣的年糕。年輕容光煥發的主婦們,圍在這條紅色小街裏,熱忱地挑挑揀揀。她們真的是單純的喜歡這些食物,喜歡它們光豔純樸的色澤,喜歡它們身上那股中國特有的芬芳,如果還多些,那麽她們還喜歡著丈夫和孩子們在享用它們的時候的無比歡欣的臉龐,喜歡他們將用來評價這食物的讚頌之詞。食物幾乎是她們對新年熱切歡迎的唯一原因。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呢,還有什麽呢呀。

  我倒見過Bugis附近有一個可以求簽的中國廟堂。先前以為隻是一處風景,可是去年過年的時候偶然看到,才知道原來還是非常多的善男信女們的心靈歸屬。每逢除夕夜的12點,這裏會擠滿了人。他們手裏舉著一簇菊花,一步一挨地在這廟堂前麵的大街上挪動。多麽長的大街啊,菊花一直高高地舉在頭頂不肯放下。最後才來到廟堂裏,燒一炷不知道承載來多少希望的香。在嫋嫋的香火,淡淡的菊花香氣中,人們久久不肯散去,隻是注視著這座看來年紀很輕的嶄新的紅色寺廟。這是我這樣一個在中國城市長起來的孩子未曾見到過的場麵。我一時無法相信這是那個我在白日裏看到的節奏飛快的現代化大都市。

  沒有熱鬧的拜年,()沒有精彩的晚會。

  不知道從那一年起,新加坡人開始看中國的春節聯歡晚會。他們非常喜歡。我的一個新加坡朋友說,她每年都要錄下這場晚會,她不明白為什麽見到的中國人都批評這樣好的晚會呢。我想起新加坡長盛不衰的娛樂節目是從西方學了來的如何成為一個億萬富翁,真的覺得我們的春節晚會好極了。

  是個乏味的新年。在這個漆黑的新年前的夜晚,我和小舞從距離住所很遠的武吉士帶回幾株紅釅釅的桃花。我舉著長長的桃花上樓,我忽然想起來我兒時燃起的那一掛掛臘梅紅色的鞭炮。我抬起頭,看到桃花的蕾,明豔豔地紅著,忽然覺得像是被點著了。

  啊,帶我飛上去吧。然後,然後落在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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